晚秋,田地里的蔬菜逐渐减少,成熟于这个季节的魔芋恰逢其时的走进了菜市场。要炒魔芋,酸浆辣子是少不了的。大街上的酸浆辣子看起来就让人裹足不前。而母亲泡的酸浆辣子,则更胜一筹,那酸爽脆辣的味道令我随时想起来都垂涎欲滴。
每年秋天,寒露过后,霜降之前,稻谷收割完了,田野里空空荡荡的一片,荒芜萧瑟,只在临近农家院的零散菜园里,还有已近垂暮的辣椒在冷风中倔强地挺立着。在辣椒叶子即将全部回归大地之前,趁好天气,母亲把辣椒全部采摘回家。选个儿大、光滑饱满、结实硬邦、没有虫眼的辣椒,逐个剪掉辣椒把儿,用凉水一个个冲洗干净,放在竹篮里沥干水分。过几个时辰,看辣椒都干了,母亲就把它们全部放进一个褐色古旧、肚大腰粗头小的陶罐里,均匀地一层层洒上盐,然后往陶罐里兑入刚烧开的滚烫的开水,直到水完全把辣椒淹没为止。母亲还会用两三个丝瓜瓤子压在辣椒上面,增加一点儿容积,以确保辣椒全部沉浸在盐水里,不会飘浮上来,很后盖上盖子,用力密封好。母亲说只有全部辣椒一直被盐水浸泡,才能泡出味道酸鲜的好辣椒。母亲的动作娴熟干练,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家的美好滋味也在母亲的巧手用心里慢慢浸染着全家人。那时的母亲穿着卡其布褂子,齐耳的短发,眉目清秀,瘦弱灵巧的身子在屋里屋外来往穿梭。日子在母亲的不停穿梭中飞快流逝,我们在母亲日复一日按时升起的烟火中慢慢长大。
大约一个月后,母亲会小心地揭开陶罐子,挑一两个辣椒出来看看,用筷子沾点儿罐子里的水尝尝。辣椒变成嫩黄色,水酸辣酸辣了,酸浆辣子就泡好了。品尝过后,母亲常微笑着说,一罈好酸浆辣子!可以泡好多菜呢!哥哥常常迫不及待的从罈子里掏出酸浆辣子就吃,一边吃嘴里一边吸溜,那个享受和美味,馋得怕辣的我也忍不住跃跃欲试。这时,我把残留在柿子树上的为数不多的青柿子摘下来,放进酸浆辣子罈子。每天下午放学后,直奔酸辣坛子,掏出青楞楞水润润的柿子,咬一口,酸脆微甜直达肺腑。那凉凉的、酸酸的、辣辣的、甜甜的、脆脆的泡柿子,是现在任何零食都无法比拟的美味啊!
过了冬至,母亲常常把卷心白、雪里红、辣菜各放一些到酸浆辣子罐子里。大约半月以后,酸酸脆脆的酸辣白菜、酸辣雪菜就被妈妈搬上了简陋的餐桌,成了一家六口人很美味的下饭菜。这些酸辣泡菜陪伴着我们一家人从冬天一直到春天,始终都还是鲜酸鲜辣的,开胃爽口。那些年艰难困苦的日子在这酸酸辣辣中有滋有味地行进着,不曾感到忧愁苦闷。
到了腊月,杀了年猪,猪肝、猪肚子、猪“赚头”(舌头)、猪心、猪肺……更是泡进酸浆辣子罐子的好物。母亲把他们收拾干净,焯好,就一股脑的放进酸浆辣子罐子里。对这些美食的期待使那些寒冷的日子美好而温馨。
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待客的菜肴总是比邻居家的要多。光凉菜就能摆出七八个盘来,腌蒜薹配酸辣猪肝、泡毛豆配酸辣猪肚、酸韭菜配酸辣猪心、酸辣菜配酸辣猪“赚头”、酸白菜配酸辣猪肺、油炸花生米、凉拌酸辣雪里红、油炸麻叶儿……凉菜吃得差不多了才依次的上热菜和汤。一席两席客,都是母亲主厨,我们姊妹几个烧火、端盘子、汤酒、摆筷子碗打杂。亲戚邻居们对母亲泡酸菜的手艺赞不绝口,久久地回味。常常是边吃边向母亲讨教泡酸菜的诀窍。从小对酸辣偏爱的我常常一个人能吃玩一盘酸辣菜配酸辣猪“赚头(舌头)。母亲知道我的喜好,结婚成家后,每年正月回娘家,母亲也总是早早准备好这些酸辣美食,从不让我留遗憾。
几十年来,母亲泡的酸浆辣子从未走味儿,一直保持着鲜酸鲜辣。那些和酸浆辣子一起浸泡的食物也始终葆有很初的鲜美和鲜活,如同母亲对家和儿女们的爱,几十年如一日,新鲜如初。
那诱人的酸辣哟,年年岁岁滋养着我的味蕾,更滋养着我对母亲的眷恋,对家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期待!
作者简介
艾雪
房县作协秘书长,县文联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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