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我很高兴有关工伤的问题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也将从病人的身份恢复到从前健康的青年人。但这结果却叫我无法接受,我仍在转炉作业区六号炉这块伤心地的休息室里面坐着,根本没有如朋友所说,换一个更适合自己的环境,或是获得相应的赔偿。尤其令我感到奇怪并愤怒的是,非但老白班的轻松工作戛然而止了,我居然又倒上了班,很好就差一如既往地到吹氩平台吹氩了。
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为我出主意的朋友们的过错,而是我自身的原因。一是没能相信低位朋友们的金玉良言,二是太过于相信领导们的特殊照顾了。算了,后悔亦是徒劳,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妨径直走下去。幸亏我还不至于是一个任人捏合的泥雕,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否则那可就太悲哀了。
班上无事,虽说刚刚在小班长何淑君那里惹来了一肚子气,却也无碍,何必同他那类似人非人的东西生气呢,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要自己掏腰包治疗,到了那时可就没有工伤之说了,完全是活该,那岂不是很不划算?不如将这件事的始末写下来,反正我的记忆里储存的东西还没逐渐消退。
*一天
上个月十六号凌晨四点左右,令我记忆犹新、痛心疾首。由于刚刚补完炉体的北大面,并扔了好些的补炉料,之后又用氧气吹了有十五分钟,但即便是这样,加废钢、兑铁水、吹炼、倒炉、放合金料,这期间没有出现丝毫差错,一直到我替班长王雨雷扔碳化硅的步骤,意外却发生了。*一袋刚从我手上掉进钢包中,当我尽快拿起第二袋时,感觉后背灼热难挨,立即便晓得我的衣服着火了,急忙撇下手中的碳化硅,拼命似的拍打,希望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身上的火焰扑灭。与此同时,许多工友在看到我狼狈不堪的情况,也都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终于使我化险为夷了。
脱掉衣服的我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光着膀子站在休息室的门口,我深知这次烧得定然不轻,于是咬牙切齿地撂下一句狠话: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转炉这个破地方了!
就在我痛苦异常时,竟发现王雨雷同我一样,也是个受害者,只是他的部位——臀部实在较我的好太多了。当看到此情此景,我很想笑,放声大笑,但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得上医院啊,我可真的是受不了了!”我说。
“是,是,我也得去。”王雨雷露着烧得不像样子的屁股,已经顾不上颜面了。
“得赶紧的,我是真的受不了了!这后背火辣辣的啊!”时而半蹲时而站立的我借助稍微的运动来缓解背部的疼痛感,可是竟然没有出汗,也没有流一滴汗水,想必是后怕将心都给冷却了。
“你别着急啊,车能来这么快吗?你看我都不着急。”王雨雷一边同我讲话一边打电话,可能是在向领导汇报该事件。脸上的肌肉仿佛堆积到了一起,看起来痛楚丝毫不亚于我。
我很想说两句讽刺的话,但看到他那个样子,我们可真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我们身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我们的伤势情况。
我当时没有在意王雨雷在做些什么,反正我是尽量快速地将他们的关切、慰问、疑虑消除,因为我还要继续做着曾几何时从未想到会主动去做的运动——蹲起。
“120恐怕是来不了了,可能是厂大门不允许放行。”王雨雷说。
“那怎么办?”我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不是生命,而是运动。当时的我是多么希望能够躺在舒适的病床上,在伤口处敷上去热消肿的药。
“行了,还是让副调度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吧。”作为值班主任的冷长龙说。
“也好。”王雨雷刚说两个字就接听了一通电话。
围观的也有不少是“过来人”,他们也都深受其害,只是已有不少转投他处,不再效力于转炉作业区。这当口,他们聊着很为起劲的不是我们的伤情,而是他们惨痛的过往,以及哪家医院治疗烫伤烧伤很好、很有经验。
“沈阳武警总医院全国有名。”、“抚顺二院自己研制的药,功效也不错。”、“我那一次胳膊烫了,在家歇了有半个月。记得还是在六道街的一个老太太那里上的药,感觉效果不错。”大家各抒己见,把我都给弄懵了。我在想的不是上哪一家医院,我也不会挑哪家医院的水平高,而是我和王雨雷此时此刻需要尽快被送往医院,否则是会耽误治疗的。
“啊,啊,我知道了。”王雨雷挂断电话然后跟我说:“小魏(副作业区长)说了,我们得去抚顺中医院,因为那儿跟新钢对口。而且小魏现在抚顺中医院等着呢,让我们赶紧找车过去。”
“那地方也不是专业治疗烫伤的啊!”、“怎么往那儿送啊?”、“对口,你没听到吗?”、“什么玩意,还不如抚顺二院呢!”周围的人又纷纷提出异议,认为抚顺中医院根本就不够资格治疗烧伤。
我不大清楚“对口”的意思,可能是出现类似工伤的安全事故,伤者*一时间要送往那里,如果病情严重则会转院,到相对人才、设施完备的医院进行高端治疗。
王雨雷向我招手,让我跟他走,副调度的车没有停在车间的停车库,而是停放在了公司大门口。顺便王雨雷将王建伟的香烟拿走了,因为对于我们“烟民”而言,一切痛苦都远没有比失去烟草更残酷、更严重。
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光膀子步行到公司正门啊。
王雨雷意识到了这一点,向刘小磊要了棉袄,让我穿在前面。至于后背,不妨让它与外界接触。因为棉袄一旦与伤口处粘连上了,那种滋味可当真是不好受啊!
我和王雨雷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向正门行去,他屁股的伤导致他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路,而我也由于背上的灼热尽量保持在他身后,这样可以更大限度地让风吹袭我的背,使之痛楚感稍微减轻些。
到了正门,副调度还没有出来,我们只有等。凌晨四点半,风很急,也很硬,让本就冷的天气变得更加寒冷。
王雨雷点上一支烟,进门卫的屋子里暖和一会儿。
我也抽了根烟,与他一样,也准备进去暖和一会儿,但当我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我又关上了门,仍旧在外面站着,顺便将棉袄都给脱掉了。休息室的暖气让我无法承受,它可以让我的躯干得到暂且的温暖,但我的背却不行,紧绷的肌肉在刹那间集结,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撕心裂肺的痛。
在那样的环境下,上半身赤裸裸的我足足站了有十分钟,强力的风,干燥的严寒,寂寥的厂大门,没有人陪我说上一句话,只有香烟。
我很怀疑,王雨雷为什么进屋就不曾有我这般由伤口发出强烈的抵制,难道那地方的毛细血管不够敏感?难怪烧着了他都还不知道呢。
期盼与等待,使我陷入了恐慌与厌烦中,当我有所想法的时候,正看到副调度忙不迭地在向这边赶来。
出了厂大门我们便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位,而王雨雷则躬着身子跪在后面。坐不能坐,趴又不够长,真是够可悲的。在那种状况下,我竟然笑了出来,是讥诮?还是无奈?也许两者都有吧。
不过在汽车行驶的过程中,我是比他还要难受的。他遭罪是因为姿势不得劲,挺一挺也就好了,但是我遭罪是缘于空调冒出来的热风,背部的感觉就仿佛是再一次被烫熟了。
魏志强(副作业长)一直在医院等着我们,但我们四个人却跑遍了医院的三层楼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好不容易在三楼看到一处挂着“工伤”字样的牌子,便连忙敲门。
“工伤的,得赶快治疗!”魏志强高喊。
过了能有三四分钟,出来一位女护士,四十来岁,可能是夜班值勤,在护士室里面睡着了。我们虽然极其不情愿地打扰了她的休息,但我们的事也是刻不容缓的啊。
“几个?”她问。
“两个受伤的。”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那个屋子里面有值班大夫,把他叫醒,让他给你们看看。”说着,指向一间大的大夫休息室里面的一间小屋的门。
“怪不得这么喊都没人答应呢。”我说。
魏志强连忙叩门,大夫这才出来,看样子抚顺中医院的病人极少,以至于整个三楼就这么一个大夫、一个护士在值夜班。
穿白大褂的大夫看起来很瘦小,而且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但却很健谈。“李姐,麻烦把药拿过来。你们也别都站着了,到这屋子里,我得赶紧给你们上药。”说着,给我们引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
护士把药拿了过来,大夫一手拿着镊子,先是用棉花蘸着不晓得什么液体,往我们的伤口上抹,而后再上药,药是白的,呈糨糊状。
“这是什么啊?”
“药呗,给你们还能擦什么呀。”
“我是说先头的。”
“碘酒,主要是把伤口那块埋汰的东西清理掉,防止感染。”
“哦。”
“你这伤得不轻,这么大面积。你看,你转过来,脸上也是啊,耳朵上也有。”
我坐在椅子上,本来还想找话茬子跟大夫聊两句的,猛一听原来右侧脸部、耳朵上也遭受了牵连,这不禁令我大惊失色。“不至于毁容吧?”我战战兢兢地问。
“现在还看不出来,具体的得观察。不过就现在,我看你的脸没什么问题,并不怎么深,就是一层表皮。关键是你后背伤得厉害,面积有点儿大。”
他这么一说,我就平静了很多。相比较而言,背部的问题倒还算不上什么,只要脸上没什么毛病就行。
“好了,你完事了。你过来,该你了。”
我离开了座位站在门口抽起了烟,王雨雷坐不下去,只能是俯着身子让大夫诊治。
“哟嗬!你这可比那小子的深多了!怎么,你没来得及扑腾吗?”
“不是,大夫,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也着了,我只管他了,他后背着了,显眼。等弄完他了,别人告诉我你屁股也着了,等我再整,就晚了。”王雨雷哭丧着脸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到现在才知道,看来王雨雷还蛮讲究的嘛!
“哎呀,屁股是不怎么敏感,但是也不至于慢到这种程度啊!”
大夫的话让我们几个都大笑不止,甚至包括王雨雷。
“笑什么笑,出这种事还能笑出来!”大夫制止了我们笑的权利。
“不是,大夫,你听我说,他身上穿着毛线裤子,反应本来就慢,这么一来就更慢了。”我说。
“好你个小兔崽子,我好心好意救你,你倒挖苦起我来了。”王雨雷显得很不高兴。
“好了,给你们敷上药了,得给你们找个病房,李姐,带他们去病房。”大夫说。
309病房,四张床,我躺在挨着门的右下角床位上,因为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至于王雨雷则在我北面,进门的右上角。我们两个头挨着头,脸冲着脸,相视一笑,毫无疑问是苦笑,竟然从工友一起变成了病友。
“你说你们两个,特别是你,王雨雷,你怎么带的班啊?自己受伤了还不算,还连累一个。”魏志强说。
“我对不起领导啊,我有罪啊!”王雨雷嬉皮笑脸地说。
“得了,少跟我整景,扯这些没有用的。你说我这两个月副作业长干的,上个月什么也没得到,这个月恐怕你这件事也得让我空手而回。”魏志强说。
“怎么,上个月也你没得到A啊?”王雨雷问。
“没有,白混。敢情我媳妇跟我说的,起得比鸡都早,回去得还贼晚。”
“不都这样吗,就是操心的命!”
“操心倒不怕,别出事啊,那我能受得了吗。对了,我给安烽(作业长)打电话了,他早晨能过来。我得迷糊会儿,昨晚觉都没睡好。”说着,魏志强找个床铺平躺在上面小憩。
有关于他们的谈话,我根本不想听,我只想睡觉,也确实睡着了。不晓得睡了有多长时间,只听见有人说话,待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安烽来了。
安烽聊了一些,多半是关心我们的伤情,以及训斥训斥王雨雷。我记得这个时候我给家里打去了电话,并将事情如实地告诉给了母亲。
本以为母亲会向领导请一天假好看看我这个儿子的,岂料并非我所想,她老人家一副全然不顾的姿态,只是风趣地回了我一句:“现在班上挺忙的,不能缺了你妈。况且看你还能给我打电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去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很迷惘,真的,我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怎么可以这个样子呢?对于儿子发生的安全事故,也不问问伤的怎么样,也不特意来关切关切,还有心情上班?当时的我像是忽然疯掉了,满脑子装的都是空旷,别无其它。
在我把这件事跟领导们说了之后,他们的感觉也跟我类似。
“完了不,我瞅你小子就不怎么地,果然,你妈都不来看你了。”安烽笑呵呵地拿我开起玩笑来了,其他两个也在笑。
突然我也在笑,“是啊,看来得做个‘亲子鉴定’什么的。”我经常跟母亲这么说,应该算不上是“大不敬”的话。
早上八点多了,深夜给我们上药的大夫该下班了,只见换了一身整洁衣服的他还特意到病房看望我们,并嘱咐说:“药我都给你们下好了,一会儿护士就会给你们扎点滴了。至于你们可千万不要乱动,尽量保持这个姿势,如果让伤口刮碰到棉被、褥子的话,我的药可就白上了,对你们的伤口愈合也不好。”
“放心吧,我会看着他们的。”魏志强说。
“那样很好,我明天再来看你们。”说着,大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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