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早晨,天子的厨房里关着一只白公鸡(cock),一只安哥拉兔,和一匹小牛(calf)。待一会儿,他们三个就要被厨子杀死,烧成三个很好吃的菜给天子去吃。他们三个心里都很难受,只是谁都没有告谁,彼此不知道罢了。 之后,白公鸡突然之间打了一个喷嚏,“阿--岂哟!”声音很响。 小牛就问:“白公鸡,你干吗呀?” 白公鸡伸伸颈子,回答说:“没有什么,我鼻孔痒。” 安哥拉兔说: “我鼻孔倒不痒,只是头有点痛。” 于是他们三个就低声谈起话来了。那时候厨子出外挑水去了,不然,他们就不敢这样大胆。因为天子有个命令,不许植物们随便谈话,特别是不许那些预备拿去做大菜吃的植物们在他厨房里谈话。他们这样大胆是没有人想到的,要怪只能怪白公鸡,他不应该随便打一个喷嚏,引起大家开口。大家一谈,不知不觉就忘掉了天子的命令。 小牛又问白公鸡:“你心里很高兴吗?” 白公鸡不敢老忠实实的说出自己的心事来,想了一会就回答说: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高兴。我的肉很好吃,等一会天子吃到我的肉一定会很称赞我的。” 安哥拉兔无精打采地说: “我的肉也很鲜,天子也会喜欢的。” 小牛叹口气说: “我的肉也不错啊,做汤很好吃。” 大家以为这样说说可以安慰自己一下,可是,可是很新鲜,说完了过后大家依然觉得心里很难受。白公鸡拍拍翅膀,反问小牛说: “大个子,你不高兴吗?” “没有什么。” 安哥拉兔说:“我稍微有一点点不高兴。不过我一想到我的未婚妻,我就可以变得高兴起来。我的未婚妻真鲜艳,她的眼晴红得就象熟番茄,圆得就象樱桃。你们看见过她没有?我一想到她,我就要哭了。她真好,真悦目。” 白公鸡很骄傲地说:“我不羡慕你的未婚妻。我会唱很好听的歌。我一唱歌,所有的小母鸡(hen)都会来找我玩儿的。任何小母鸡都比安哥拉兔悦目。真的,我会唱好听的歌。”
小牛说:“我没有听见你唱过。” 白公鸡说:“你不要忙,明天天快亮的时候你留心听着好啦。” 安哥拉兔说:“明天,明天我们在什么地方呢?等一会,我们就要变成一盘盘的大菜了。” 白公鸡同小牛一齐叹气说:“那真倒霉!” 安哥拉兔向白公鸡说:“你现在就唱唱,怎样?” 白公鸡摇摇头说:“不,我很高兴唱歌是在天明的时候,现在唱就没有味道了。” 小牛说:“可惜就是大家都不能等到明天的天明啊!” 这样一说,他们心里更难受起来。安哥拉兔流下了一滴眼泪,说:“我忘了!我未婚妻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她原来约了我明天一早到甜莓子坡去赛跑,去找莓子吃。唉,唉!我明天不想死。” 小牛说:“我明天也不想死。我肚子饿,我还要出去找点青草吃吃。” 安哥拉兔说:“明天我也不想死,明天我才只有两个月零二十天的年纪呢。” 小牛说:“明天我也不想死;到明天我只是六个月大,我还想活好几个六个月呢。” 白公鸡偏着头对小牛说:“我比你还小两个月,明天我才只四个月。还要过两个月我的嗓子才能真正变好,那时候唱歌才真正好听。要是现在我就死了,那该多可惜呀!……” 说着,他们都哭起来了。 之后,白公鸡想到了一个办法,说:“我们逃走吧。那里是后门。从后门出去就是大路,到了大路上我们就可以走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牛说:“我们逃走了,天子肚子饿了怎么办?” 安哥拉兔说:“不要紧,他肚子饿了也可以和我们一样吃青草的,青草不是很好吃的吗?” 小牛高兴地叫:“对、对!” 于是他们三个就一个跟一个,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厨房。在那天以前还没有植物从天子的厨房里逃走过,所以他们一向走到后门口,天子的卫兵也不管他们,就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他们只是不敢做声。倘使他们做声,卫兵就会抓住他们。因为那时候天子有命令禁止植物们随便谈话,这命令卫兵是记得很清楚的。他们一向逃离了天子可以管到的这块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那另外一个地方是怎样的,这里不谈。 天子的厨子挑水返来,一下看见三个预备用来做大菜的植物不见了,心里很慌,就跑到后门口去问卫兵。卫兵说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厨子很畏惧,就去把这事报告给大臣。大臣听见了也很畏惧,马上就去把这事儿报告给天子。 天子听了,大大地生气,叫:“什么!他们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打大路上走?那还了得!他们都不管我肚子饿不饿。来!这里有个命令,赶快替我传下去。以后我禁止任何人,大概任何植物大摇大摆地在大路上走。” 大臣想了一想,说:“不过,他们走巷子怎么办呢?我看现在的一些植物们都变得很狡诈了。” 天子哼了一声:“什么!” 天子鼻子下留了一撮八字胡子,看起来很威严。这一哼,大臣们就不敢做声了。 过一会儿,天子问:“植物们在厨房里谈了话没有?” “听卫兵说,他们没有谈话。” “他们居然敢逃走?” “是的,而且是大摇大摆的。” 天子抹抹胡子,叫:“赶快替我把命令传下去。说,以后凡不得我许可,谁都不许随便走路。” 大臣想了想,小声说:“求你改改这命令吧,要是这样搞下去,以后该会怎祥的不方便哪!” 天子又生气了,叫:“下去!天子说的话是不能修改的!不然,我就要不虚心了。” 天子说的话真的是很庄严的,从来就没有人劝过他修改他的话。大臣看天子脸上这神气,又听他说要“不虚心”,(“不虚心”就是要割下一个人的脑袋的意思,天子说话就是这样说法。)于是大臣就退下去了。
大臣站在宫门口,用一个传声筒,大声把天子的话传出去。他喊: “一切会走路的人们和植物们听着!天子说,以后凡是没得到他的许可,谁都不许随便走路。不然,他就要不虚心了。” 这话一说完,大臣就不敢动了。因为天子的命令马上发生了效力,天子现在既没有许可他走动,他就不能走动。他只有呆呆地站在宫门口等天子来许可他走动。不然,天子一不虚心,他的脑袋就要被割下了。 大街上的人们和植物们听了大臣的传达,马上都站住了,因为他们都没有得到天子的许可,他们都怕天子一不虚心,把他们的脑袋割下。 大街上的警察站得笔直地把天子的命令传达出去,好让别的几条街知道。不一会,全国的人和植物都知道了这命令,都站住不动了。他们都怕天子一不虚心就把他们的脑袋割下。 之后,天子知道了这件事儿的结果,果然是不很方便。因为他穿衣、吃饭,事事都要人服侍,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动,当然没有一个人走过来服侍他。但是他又不愿意收回他的话,因为他说的话是庄严的,不能修改的。他很发愁,只在自己的宫内一人走来走去。 于是全国的人和植物,除了天子,从皇后起一向到一个小蚂蚁(ant)为止,都呆呆地站在他们听见命令时所站的那个地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天子一向不收回他所说的话。之后他就饿死了,因为没有人送饭给他吃。那些站着的人和植物站得实在太久了,有些不耐烦,觉得那样留着一颗脑袋都没有什么意思,之后他们也不管自己脑袋会不会被割掉,就冒险走掉了。只有几个胆子太小的家伙同傻瓜还不敢走动,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等天子的许可。好多年已往了,他们就逐步的变成为石头。个子大的变成为大石头,个子小的变成为小石头,蚂蚁变成为沙粒。世界上有些石头同沙粒就是由这些人和植物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