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爱扭大秧歌
一
那年，父亲调转工作，我们一家跟随着父亲来到承德。奶奶一开始是不同意随我们来承德的，她说她实在舍不得东北的父老乡亲。母亲说，其实奶奶是舍不得她的秧歌队。
许多年前，每到夜晚，我们住的这个屯子的大操场上，都会聚集一些老人，扭着东北大秧歌。奶奶喜欢显摆，她每天吃过晚饭，早早就会来到操场，站在*一排喊着口号，扭得很欢快。久而久之她成了秧歌队队长，每天负责排队形，点名，谁来了谁没来她都会记在本子上。每到节假日，秧歌队会敲锣打鼓走街串巷表演着节目，甚是热闹。重大节日里，她会领着秧歌队代表社区街道参加表演。那时候你就看吧，奶奶脸上会抹上重重油彩，和秧歌队的爷爷奶奶们，喜气洋洋穿红戴绿，锣鼓敲得山响，在广场上翩翩起舞。奶奶总是走在秧歌队*一排，腰里系着花绸布，迈着欢快的舞步，跳着扭着，还时不时做着优美造型，脸上笑开了花……
母亲和父亲极力劝着奶奶说，说到了承德也会有扭秧歌的。就算没有，奶奶也可以号召组织呀。奶奶听了，沉思了半晌，才勉强答应跟着我们一家来承德。
来到承德，单位给父亲分了一套院落，两间平房。每到夜晚，我们住的前面小操场果然也有敲锣打鼓声，奶奶兴奋地拉着我和哥去看，结果扫兴而归。原来小操场只有两个大老爷们在那敲锣打鼓，五六个老娘们在胡乱地摇摆着。奶奶叹着气说：“唉！真是扫兴呀。扭秧歌要的是人多有气氛，她们就那么几个人扭来扭去的没有个规矩，有啥好呀？我还不如不来承德了。”说着就要打道回府。
母亲忙拽着奶奶哄着说：“妈呀！你可以加入她们队伍里呀。不就多了一个人了吗？你还可以教她们扭东北的大秧歌，做各种造型，久而久之不就人多了吗？”父亲也说：“等人多了，你还可以继续当秧歌队的队长呀。”奶奶一听当队长，立马来了精神。
第二天吃过晚饭，奶奶描眉画眼后，去了小操场，大声喊着口号站在队伍前面，摆着各种造型扭得不亦乐乎。在她的带动下，秧歌队由原来的的五六个人变成十多个人。奶奶说这还不够，白天她开始走街串巷，去各家劝说那些闲赋在家的妇女老人，宣传扭秧歌对身体的好处，几天的功夫，队伍就壮大起来。新来的女人和男人刚开始不好意思扭，只是扭捏地站在后面瞧热闹。奶奶就走过去手把手地教他们，并反复介绍说扭秧歌既能陶冶情操又能锻炼身体。在她的反复劝说下，大家都开始放开了脚步，热闹场面不亚于东北秧歌队。奶奶还有了新的男搭档于爷爷，每天他俩站在队伍前面，锣鼓一响，奶奶和五十岁的于爷爷在前面扭着跳着，后面人跟着后面扭着，乐着。
二
有一天，奶奶扭秧歌回来，一声不响回了自己房间。母亲给奶奶打了洗脚水去敲她房间的门，她也没给开门只说是累了睡了，一连好几天奶奶回来都是这样。母亲和父亲说，奶奶一准是身体不舒服病了。
父亲听说奶奶病了，急忙敲开奶奶房间的门，走进去问候奶奶。奶奶吭叽了半天才说自己没有病，而是和她一起扭秧歌的于爷爷不知为什么好些日子都不出来扭秧歌了。奶奶和秧歌队的王嫂子几次去他家了解情况，家里一扇大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问他家附近邻居，邻居都说不知道于爷爷和老伴去哪了。
一个月过去了，临近春节的时候，有一天奶奶遛弯回来说在集市上遇到了于爷爷，正在集市上捡菜叶。奶奶说恐怕于爷爷以后没有空再扭大秧歌了，因为于爷爷的老伴得了脑梗，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出院回家欠了医院一屁股外债。于爷爷每天上午在家伺候老伴吃喝拉睡，下午还要到前面工厂干零活收拾卫生挣生活费，晚上回到家还要给老伴做饭，洗洗涮涮。奶奶还叹着气说：“唉！他于爷爷无儿无女的确难呀！春节也不能和我领队扭秧歌了，在临时找一个这样合拍的好搭档也实在不好找呀！”说完，奶奶愁眉苦脸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吃过午饭，奶奶在院子里抓了一只鸡，还装了一篮子鸡蛋去了于爷爷家，一下午奶奶也没回来。傍晚的时候，奶奶急匆匆回来了，奶奶让母亲多摊了一个鸡蛋，又让母亲用饭盒装了一些饭菜，自己随便吃了一口拎着饭盒就去了于爷爷家，说是给于爷爷老伴送饭。她还回头嘱咐母亲以后都要多做一些饭菜，她每天下午都要去于爷爷家帮忙伺候他老伴，给于爷爷减轻负担。从此后，奶奶每天中午吃过饭都会去于爷爷家帮忙照顾于爷爷的老伴，晚上都让母亲给装一饭盒饭菜，外加一个鸡蛋。有时她会回来取，有时母亲会送到于家。母亲有空休息了，也会替换奶奶去于爷爷家帮忙。后来，秧歌队的人们也听说了信，都自发地轮流去于爷爷家里帮忙照顾他的老伴。
在奶奶和母亲乡邻的热情帮助下，于爷爷又能腾出时间出来扭秧歌了。于奶奶也能慢慢地走出房间，去操场看老伴扭秧歌。春节的时候，奶奶和于爷爷领着小区的秧歌队走街串巷跳着扭着，母亲还把于奶奶接到家里一起包饺子过新年。后来在奶奶的号召下，秧歌队所有人还自发地为于爷爷捐了款，于爷爷还清了医院欠的费用。
三
我和哥曾经问过父亲：“我奶奶为什么这么喜欢扭秧歌呀？”父亲说：“你们俩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太奶奶以前也喜欢扭秧歌，你太奶奶怀你奶奶时候都要生了，还在秧歌队扭秧歌呢。你奶奶出生的时候，你太爷爷就让她随了你们太奶奶姓叫牛秧歌……”
我们住的这个村里，有一个叫傻丫的五十多岁的女人。那些年，村里男人都去市里打工，她的男人二牛撇下傻丫也跟着去了城里。时间久了，二牛居然和城里一个包工队的会计好上了，就和傻丫离了婚。从此，傻丫在村里变得疯疯癫癫，看见谁都要骂上两句。
有一天，秧歌队的刘嫂子家里的一只母鸡不知怎么跑进了傻丫家院子。刘嫂子追着去抓鸡，结果傻丫站在院子里抱着鸡，说啥不让刘嫂子给鸡抱走，还声称抱走鸡可以，但要给她一百块钱。愣说刘嫂子家的鸡，在她家院里拉了一院子的鸡屎，要刘嫂子赔偿损失。
刘嫂子不同意给她钱，傻丫就如泼妇一样骂起人来。她左手抱着鸡，右手指着刘嫂子，啥难听话都骂了出来。后来，村主任出头才勉强让刘嫂子把鸡抱走。但每天晚上，傻丫都会去操场秧歌队前骂街。有时一边骂还会坐在地上撒泼嚎哭，搞得刘嫂子都不敢再出来扭秧歌。
奶奶了解情况后，当天就拿着拐杖去了傻丫家。傻丫看见奶奶来势凶猛，急忙抄起擀面杖和奶奶对视着。奶奶笑了用拐杖点着地说：“傻丫呀，我这个拐杖是我儿子用一个月工资买的，我才舍不得打你。我今天来你家，是想请你来我们秧歌队扭秧歌。我可听说了，你年轻的时候载歌载舞的可是有模有样的。男人走了你就不活了吗？你要活出样来，让他看看我们女人离开谁都会活得更好。”
傻丫听奶奶说是来请她扭秧歌的，委屈地哭了。哭了好一阵子，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突然兴奋地大声喊道：“你们秧歌队真的要我？”奶奶连连点着头，拉着她的手说：“我是诚心实意请你去秧歌队的。你收拾收拾洗洗脸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去扭秧歌。”
从此后，傻丫也加入了秧歌队并和刘嫂子承认了错误，她俩还成了好搭档。
每天傍晚的时候，大操场前锣鼓震天，奶奶领着的她的秧歌队扭着唱着。我和哥故意逗奶奶：“奶奶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老胳膊老腿的咋还这么喜欢扭秧歌呢？”
奶奶听了，大声说道：“因为你奶奶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牛（扭）秧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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