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村庄有两口井,一口在210国道两孔桥的北桥头下,是咸水井;一口在国道下大河边的石畔上,是石崖里流出来的一汪泉水,为甜水井,全村人吃水主要就靠这村前村后的两口井。
那时我才几岁,从小寄养在外婆家,早已喝惯了井里的水,渴了就拿起挂在水瓮的一只铜马勺,从瓮里舀上半马勺凉水,站在水瓮旁咕噜咕噜地喝上一气,也从来不闹肚子什么的。一说起瓮里快没水了,想到的就是两孔桥下那口井里的水,几乎每隔一两天,家里大人就要去井上担水。
外婆家离井不远,一会就到了。快到做饭时,去井上担水的人很多,大家担着担子,挑着水桶,围在井边等着从井里绞上水来。井口有个左边架起来的木制辘轳,上面缠绕着粗绳,绳头系着一个很大很结实的铁钩,把一只桶挂在钩上扣好放进井里,两手上下扶着辘轳,辘轳便骨碌碌地滑落下去,辘轳上的摇把转得飞快。
听见水桶落在水面上了,就把绳左右摇摆几下,好让桶里舀上水,再摇上几下,桶里才能舀满水,不会摇晃绳子的人急也没办法,桶只在水面上打转,半天也舀不上水。
桶里舀满水就可以往上绞了,满满的一桶水要用摇把从井底一下一下地往上绞。这时人站在井口,左手扶着辘轳,右手抓着摇把使劲往上绞。到桶快露出井面了,赶紧用左手把桶提上来,再把辘轳倒上几圈让井绳松下来,然后把桶里的水倒进另一只桶里,接着又把桶放进井里,再绞上来,绞一担水很是费力的。
绞上来的水要担回去,更是费劲,担子搁在肩上,是很沉的,压得肩膀生疼,腰也直不起来,但时间长了就不那么疼了,也自如多了。有人担着一担水走起来快步如飞,担子也随着走路的步履两边一闪一晃,很有节奏,水桶里的水却不溅出来,很是平稳。担水是要掌握窍门的,否则即使有力气也会把水撒出来,如不小心就会还没担到家,水就成半桶了。
担回家里落下担子,把一只桶里的水提起来倒进水瓮,接着再倒另一只,力气小的话连水桶都提不起来,更别说往半人高的瓮里倒水了。但空水桶是不能直接担进家里的,记得外婆专门说过,至于为什么,我却不太明白,可能因为桶是空的,不可以直接担进家门,应该是有什么讲究的。
讲究是有的,一次担水要把家里的水瓮担满,直至瓮里盛不下了才行,而不能担上半瓮就不担了。还有,大年初一是不能担水的,必须在年三十前把家里的水瓮担满。于是,除夕那天的井上到处是人,很多人从一大早就开始排队,两行水桶一对挨着一对,排得整整齐齐,一直排出长龙阵来,旁边等着担水的人拿着担子,不时地要把水桶往前挪挪。
冬天的时候,井口四周就结满了冰,形成了一个大冰坨,人站在上面很容易打滑,也很危险,但还是要来担水的。曾眼见有人担着一担水,刚走了几步一不小心就从冰上滑倒了,惹得众人一阵嬉笑,才绞上来的两桶水泼了一地。摔倒的人怕大伙笑话,便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也不管湿了棉衣裤脚,收拾起桶担重新排队,泼下的水很快就又结成了一层冰。
有时家里要熬稀饭,便去大河边石畔上的那口井去担水,虽然稍远些,但那里的甜水熬出来的稀饭就是好喝,甜甜的,糊糊的,而不是水米两离,清汤寡水的。那口井是不用辘轳往上绞的,而是去时桶里放只马勺,到井边蹲下来往桶里舀满就是了,可以省去很多力气。
十二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我便回到县城老家,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时表姐也由奶奶抚养。早些年,奶奶家的水是雇人担的,一担水五分钱。我回去后,家里买了一对小点的铁皮水桶,开始由我和表姐担水。
城里担水是要买水票的,一张水票五毛钱,牛皮纸印的,上面画有五十个小格。离奶奶家不远处的北门上就有个水房,担水时取出水票,看水房的老奶奶就用钢笔在票上的小格里划上一道斜杠,然后打开水房里的阀门,水就从外面的黑橡胶管里哗哗流出,接在下面摆放的水桶里。
刚开始担水时,担子压在肩上,像是要往肉里扣一样,肩膀火辣辣地疼,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两只桶前后左右地摇来晃去,很难把握好。一路上桶里的水咣里咣当,不时地往出洒,走上一会,就压得人把担子放下来歇歇,喘上会气,然后换个肩膀继续担。由于不会换肩,每次都要蹲下来把两只桶落在地上换,担一回水要歇好几次。
后来,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慢慢学会了行走间换肩,把担子从肩上旋转一百八十度,自然地从右肩换到左肩,过一会再从左肩换到右肩,走起来也轻快了许多,也会像大人们那样,担着担子一闪一晃了,担水也不再是件痛苦的事,肩膀也不那么疼了,气也没那么喘了,我学会担水了。但有次同院的崔叔叔笑着对我说,晓飞,你担水的时候腰挺得太直了。我才知道担水时腰得弯下点,不能直挺挺的,这样才不会太累。
担水前,有的大人肩膀上系着垫肩,是那种手纳的布垫,围着脖子系在肩上,那样担子就不磨肩膀上的衣服了,而且肩膀也能减少磨起皮。但我基本上没用过,觉得系上不太好看,也很麻烦,不过肩膀还是会磨得红肿,有时也磨起皮来,但时间长了就会渐渐退下去。
表姐大我一岁,我俩当时都住在奶奶家,年龄也都还小,我们说好轮流着担水,有时就暗暗数着对方担了几担水。为担水次数的多与少,偶尔也有过小小的争执,气呼呼地总认为她(他)比自己担得少,为此还闹过几次别扭,甚至是三天不说话,成为彼此儿时成长中的趣事。
一年后,我离开了奶奶家,转学跟着母亲去上中学了。再后来,又跟着父母去了另一个县城里的师范学校,在其附中读书,从此很少担水,经常是放学后从家里拿一只桶,去学校的锅炉房提水,两个肩膀也便闲了下来。
大学毕业在县城一中工作三年后,我调到了本省的一座城市,放假回到家里,偶尔去家属院住的三斋水房提水。三斋没水了就去一斋担水,觉得肩膀又是生疼,还是一段上坡路,感觉担子又是那样地重,走路也不太稳当,已经很不习惯担水了。
又是很多年后,父母搬进了县城小区的楼房,当然用上了自来水,再也不用担水了,水桶也似乎没了用场。去年夏天回老家时,遇上了一场特大暴雨,由此引发了百年一遇的洪灾,县城陷入瘫痪,所有小区断电断水断气。一时间,街道、小区门口洪水淤泥泛滥,里面的人出不去,救灾的人进不来,人心惶惶,吃水做饭都成了大问题。
到了第三天下午,一辆消防车才碾过泥泞开进小区送来了水,小区的人立马排起队等着接水,塑料桶铝锅,大盆小盆全上来了。打开地下室,发现当年那对铁皮水桶还在那里,静静地立在墙角,担子也竖在那里,便提上跑出去接水了,一口气担了好几担,好在离院子里停的消防车不远。
那会担水时,不知道家里啥时能来水,只想着多往家里担几担水,急急火火的,居然也不觉得肩膀有多疼了。想想还是年少时担过水,沉甸甸的担子压实了肩膀,虽然好多年没担水了,但双肩毕竟磨得红肿过,也掉过皮,到了紧要的时候,还是能够担得起来的。
作者简介:
王炜,陕西省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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