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面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会一成不变的。包括人的味觉。人的胃口是会随着年龄、经历的改变而变化的,曾一度让我讨厌吃的黄面,如今却成了我喜欢的食品。
少年时,是在陇东老家渡过的。老家在山区,地多人稀,广种薄收。老乡们一睁眼就去地里劳作,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脚下的这片土地。地里主种小麦,也种点土豆、西瓜等,杂粮主要种植玉米、高粱、糜子、黄豆等,还有胡麻、稔等油料作物。玉米可以收两季,一季是春天播种的,到了秋季收割,一种是小麦收割后再种植,这种玉米到了深秋才收割,味道没有春季种植的玉米味道好,我家劳力少,也就春季种一茬玉米,也够忙乎一番了。
小时候,吃的零食除了逢年过节购买的糖果点心,应季的水果菜蔬,其余零食基本都是地里生长的。到了秋季,很爱吃的莫过于玉米棒子黄豆角了,黄豆角种在玉米行中间,玉米熟了的时候黄豆角也饱了,大人大多舍不得将嫩玉米掰下来吃,要等熟透了当粮食来吃。我去舅舅家里玩时,小姨在地里干活干到一半时,就领着我回家做饭,我们走着走着,小姨就偷偷钻进路边的玉米地里,把她的外套脱下来,也让我脱下外套,两个袖口一挽,玉米棒子就藏在袖筒里,然后撸几串黄豆角,如刚巧下过雨,小姨也会挑拣几株松动的洋芋,拔出秧子带出洋芋,捡拾了,一股脑包在她的上衣里,拿回家煮给我吃。玉米丰收时,家人们也会捡嫩小的玉米和着黄豆、新鲜的洋芋,一锅煮了,熟透时,满屋盈香,我吃了玉米粒,还要把玉米棒子里的水细细咂一番,觉得它比玉米粒还有味道,玉米杆子玉米皮炸碎后用来喂牲口。
每年到了秋收的季节,学校都会放十天忙假,我回到家里,虽然不是主劳力,但也得跟着大人去地里干活,家里有时也种高粱、谷子,这些都需要用刀子先把穗子削掉,再剁掉主秆,我大多不参与,参与的就是掰玉米棒子,进了玉米地,长长的玉米叶子把人手、脸、胳膊划拉的生疼,痒痒的,掰下的玉米棒子得大人一担一担、一背篼一背篼、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往回运送,玉米杆也不能浪费,拿回家可以铡碎了喂牲口,干湿都行;晒干了,可以当柴火烧火做饭,可以烧炕;夏季里,我见过看瓜的老农用玉米杆搭建的看瓜棚,也挺美;当然了,长在地里的玉米根须,奶奶和母亲也不会放过,等有空了,提着一把䦆头到地里,撅着屁股挖玉米根须,一边挖一边用䦆头把泥土拍掉,放在地边晾晒,干透了,轻轻一抖,干土就都落到地面,玉米根须用来蒸馒头,火力非常好,没有像蒿草一样的浓烟,闻起来还有玉米的清香味呢。
挖玉米根须经常是在太阳好的秋日午后。奶奶和母亲挥动着䦆头,秋风拂起她们的头发、衣襟,影子在地上来回摆动,秋阳在地面撒上一层金光,就像一幅生动的油画,美丽极了。
对孩子来说,收割玉米远不如挂玉米、剥玉米粒辛苦。收割玉米时孩子们有个盼头,回家一定可以吃到几棒香甜的玉米棒子。运送到家里的玉米棒子一般就堆在院子里,得把好的大的玉米挂上搭建在房檐下的木柱上晾晒风干,于是,剥玉米皮成了当务之急,体力活大人干,但是剥玉米粒就是慢功夫,看大人一只手拿着一个玉米棒子,一只手将玉米棒子根部突出的地方一掰,玉米皮就掰下来好多,再将剩余的玉米皮分成两股打成死结,便于挂到木柱上晾晒,小的玉米和不小心掰掉皮的玉米便放在院子里直接晾晒,雨来了就得苫上油布麻袋片子遮雨,雨过天晴又赶紧摊开晾晒,晾晒得差不多了就是在午饭后坐在院子里或者大炕上剥玉米粒,常常是奶奶拿了剪刀在玉米棒子上划拉掉三行玉米粒,其他人再拿着一个玉米棒互蹭,玉米咋就那么多,好似永远也剥不玩的样子,心里就特别狠这个玉米,这时候的玉米棒子已经有老有干不能吃了,玉米芯子晒干了烧火也很好,总之,在农村,从地里生长出来的东西,都会物尽其用,将作用发挥到很大效果。
脱了粒的玉米,晾晒后,用麻袋装起来,码在粮囤旁边,不太饱满的玉米粒用来喂鸡喂牲口,饱满品相好的,奶奶就在自家石磨上磨成玉米面,玉米面是金黄色的,煞是好看。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玉米粒加上糖精,被爆成爆米花,装在上衣口袋里,边跑边吃,满口盈香。
家乡人,用玉米面调制着做出许多可口的食品。当然,所有的玉米面食品,都是和白面掺半做出来的,玉米面不劲道,加了白面就会借助白面的劲性,好做又耐吃。很常吃的是黄面搅团、黄面粑粑、黄面节节、夹心面、金裹银、黄黄馍。
如果专用白面做饭,擀面就比较吃力,掺和些许黄面,就容易擀开,烧开水时就把洋芋条放就去煮,等到黄面节节熟了,加进去炝好的葱花,炒好的韭菜花西红柿,倘若有羊肉臊子,加一些,撒些芫荽出锅,于是金黄的节节面,碧绿的韭菜花、喜庆的西红柿、白白绵绵的洋芋,翠绿迷人的葱花,调和进去一勺油泼辣子,滴几滴纯粮食醋,就着碟子里的蒜片瓣青椒碎,别提有多美味。
小时候吃搅团时,我就要等着吃锅底的瓜瓜,或者嚷着奶奶给我漏鱼鱼,不大爱吃搅团;奶奶也会把玉米面夹在两张白面之间,做出的面条叫花花面,蒸出的馍馍就叫金裹银,为了增加金裹银的甜度,奶奶会在黄面里面放一些糖精,小孩子爱吃甜东西,对于金裹银就不怎么挑剔;至于黄黄馍,则是玉米面和白面发起来蒸的馍馍,一吃就掉渣子,我不大爱吃,吃了胃反酸。我上中学时,奶奶给我蒸馒头或者烙锅盔时爱加少许黄面,做出的馍馍就非常酥软,记得有一次,爷爷对奶奶说,给麦娃子做馍馍不要掺和玉米面了,放不住,奶奶看着爷爷没有作声,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馍馍里面掺和玉米面,那时候,好多同学还拿着黑面馍馍吃的,我是住校生,早自习时,曾经用放了几天的白面馒头换了走读生一个热乎的黑面馒头吃,不料肠胃不能容纳黑面食品,吐了一早上。
读技校时,也是住校,大灶食堂极爱做包谷榛子,喝了包谷榛子我就胃里反酸,自此,就连玉米面做的其他食品也不吃了。不光如此,长达六年的住校生活,让我厌烦了吃馒头、烩面、洋芋、白菜、豆腐、粉条等。
参加工作后,小时候没好好吃过甚至没见过的食品曾一度成为我的很爱,随着成家立业,孩子成长,每日三餐自己动手做,慢慢地,还是厌烦了大鱼大肉,回去老家,婚丧嫁娶等都用上了饭店的那一套,鱼、肘子、虾等,散发着一股饭店特有的味道,令人反胃,就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小饭汤,一清二白的热乎乎的汤里,泡进去一个手工蒸制的白面馒头,调和上熟油辣子、米醋,油汪汪地吃一碗,浑身冒汗,然后再去坐席,席上,要等大客先动筷子,孩子很好等着大客或者家人往碗里夹肉夹菜,要是自己迫不及待地动筷子去夹菜,你就是村人眼里那个不懂事的孩子,席上的食品,是有数的,肉食只有10个,要是那个人不懂规矩,多吃了一块肉,就会遭到乡亲们背后的耻笑,当然,大人大多疼爱孩子,肉,都是喂在孩子口里,尽管自己口水早已在嘴里转圈。乡下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也大多安静老实,见了生人,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就那样低着头坐着,大人夹一筷子菜,他低着头吃一口,不言不语,乡亲们说,这娃是个懂规矩的娃,是个乖娃娃。
吃过了席上的白馒头肉块,回家了,拿起家里的金裹银,黄黄,墙角下、炕沿边、玩着吃着,狗儿摇着尾巴,眼狗狗盯着你的嘴和馍馍,那么期待那么热情,你给不给?鸡走过来,咕咕咕叫着,低头吃你掉在地上的馍渣子,吃一吃,抬头看一眼你,忍不住跑去抓来一把玉米粒,洒在地上,它便以鸡特有的语言呼唤着自己的伙伴,一起分享美食。
晚饭,来一碗散发着浓浓的玉米面味道的花花面、节节面、一盘搅团,就着从地里摘回来的辣椒、西红柿、白菜、芫荽等,吃他个肚圆胃鼓,何其畅快!
今生,真的好想再以这样的方式好好吃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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