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茵,籍贯嘉善。中学高级教师,农工党员,曾任市普通话测试员。步入中年骄娃长成,想拾起生锈笔再次静静记录生活,抒写心灵。
大集体时代(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初,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前)留给我记忆很深的是双抢,即早稻抢收和晚稻抢种。
那时,每年7月17日,大队开“双抢誓师大会”,战前动员,鼓舞士气,奋战二十天,力争不种“立秋”田。第二天上午割稻,下午开小队会。孩子们在边上嬉闹着,大声唱着语录歌。
妇女们难得能坐着拿工分,手里缝补着一大篮子的“做生活衣裳”,口里小声叨着家长里短。然后有人读文件或读报。队长讲话,干部们轮流发言、讨论,很后每人发一份清凉油(或风油精),一瓶蚊子油,一包明矾。
七月下旬到八月下旬的三伏天,烈日、高温、雷阵雨、台风轮番光顾,双抢就与它重合。大伙儿跟着有线广播高音喇叭,早三点晚九点,一天劳动十几个小时抢收抢种,收:割稻、捆稻、轧稻;种:拔秧、插秧、耘稻。男人们干挑稻、挑秧、坦平水田等重活,当然那时也有拖拉机,半自动化的轧稻机,还有牛耙田。
早上三点,广播一响跳起来,不刷牙不洗脸,漱一下口,冷水脸上一泼,手巾擦一把,一碗冷粥几根咸菜,狼吞虎咽,不会噎着,拿起门口准备好的农具,几分钟之内已经冲到田里。中午歇凉,有两三小时不等,妇女们有做不完的家务活,但也会眯上一会儿。
下午出工大概是两点吧,热的时候就再晚一点。割稻是力气活,捆稻子很热,特别是天气预报说要下雷阵雨的时候,就不歇凉,抢收。烈日,无风,湿度大,闷! 这时就汗如雨下了,衣服湿透了,汗滴禾下土了,再热饭肚(脐上位置)也是凉的,如果饭肚热了,就涂一点清凉油,也怪,竟没有人中暑和逃走的。
一下雷阵雨,人们两脚泥,一身水,冲到小队水泥场上收盖稻谷。晚上,如果轮到轧稻,水泥场上电灯通亮,田野里已经凉快了,一场稻堆还发着阵阵热气,什么时候轧好也是个未知数,稻堆慢慢变成柴堆,谷堆,困得眼皮也很重了。如果边上稻堆下面有一乱柴堆,稻少了不少,是一个小惊喜,很后稻堆没有了,完成了。
如果前半夜轧好,还可以睡上一会;如果后半夜扎好,那早上三点钟又要去拔秧了。不轮到轧稻就拔秧,坐下去,夜里天黑,望不到边,拼命快拔,见到田埂岸了,一振奋,终于拔完了。
拔秧坏手,插秧时间长,很考验人的腰功。夜里蚊子,傍晚与早晨,是密密麻麻的“马海子”,如果没有风就更猖狂,带着恐怖的嗡嗡声,咬得又痛又痒,涂一些蚊子油就好一点。白天埋泥虫,咬上一口会痛得跳起来,特别是耘稻,跪在田里,半身泥水,大腿上咬一口更痛,很不怕痛的人也受不了。
蚂蟥叮人,虽不痛但也吓人:它吸血,感到一点痒痛,一看蚂蟥已经叮在你脚上或手臂里,小半个身子在你体内,不能拔,听说拔断了,那一段会活着钻进你体内,还会游到其他地方去,于是就啪啪拍掉它,还要从水中捞起来,扔到远一点的地方去,不然会重新叮上来,有时又会攀在你手上,于是就要把它搓圆了再抛。
人们长期泡在高温水中会烂手烂脚,前阶段收稻是干的,收一片种一片,干干湿湿还不严重,很后几天稻全收好了就一直种,每天必须十几小时泡在水中,有些人手脚烂得像剥皮老鼠,上面涂满了紫药水,紫色长期不褪,大概要等新皮长成才褪去。我皮肉还好,涂点明矾水,皮肤会增厚,只是在双抢很后几天会有点烂。
可是有一年(大概是1980年吧),还剩很后一爿田,台风来了,连下几天雨,割倒在田里的稻子浸在水里发了芽,冒雨捞起来,挑起来是芽谷,湿柴。全队男女花了好几倍的力气和时间,才把这几亩田的稻谷收好,收也是湿的,种也是湿的。
这一年,我也中招了,两脚杆带脓的水泡,一碰,浓水就往下滴。不过这种烂来得快,好得也快,只要干上一夜,十几个小时就好了,也不过是皮肉之苦,痛也麻木了。
当时的孩子也乖,很小的孩子会自己吃饭,不用喂,吃饱了就不会闹。一二年级以下上双抢暑托班,小一点的孩子,只要会走,就会跟着大一点的孩子走,邻家大一点的孩子也会负责把小一点的孩子送过去接回来,不用大人送和接。
三年级以上的孩子就能帮助烧饭、送饭、洗衣、做家务,拔秧插秧也会帮你接上一段。十四岁以上就要正式出工了,当时营养不良,半大的孩子比他母亲还低了半个头,没有“童工”一说。当时是暑假,其他的时候还会放农忙假。晚上当然睡得早快,身体放平,三扇子一扇,扇子掉下来了,睡着了,没有电风扇、空调、再热也睡得着,而且不出汗(醒了出点汗)。
当时天蓝水清,早上出工那时漫天星斗,地上萤火虫闪闪,干一会儿,东方梭星上半天(30-40度角)天亮星(启明星)上了,天亮星上半天天亮了。70年代前期是大锅饭,边干边唱语录歌,唱几句样板戏(不会整段)又是猜谜语的,嘻嘻哈哈一会就天亮了。后来实行计件任工,干多少活拿多少工分,时间过得更快了。
晚上开夜工回来,在清清的河水里一泡,就可以睡觉了,而且很有盼头:白天做好什么活什么活,可以回去吃饭了。晚上做好什么活什么活,就可以回家睡觉了。很后几天手脚虽然有点烂了,更是盼着把经田绳收回家(双抢结束)。可以领着孩子上街,带上一小袋米(代替粮票),去换小馄饨吃,换油墩吃。
双抢中还有一件快乐事:吃西瓜种。那天小队水泥场上不晒谷,很大很大的西瓜排成一排,每户一个,还剩几个。人多的户切块分着吃,人少的户分给别人吃,大家畅吃,不能带回家。当时人们对食物没有浪费的习惯,西瓜籽一定留下来放在桶里作种子,瓜皮放在箩筐里给队里牧场养的猪吃,吃得很干净。皮上红的很少,身上滴水也很少,连西瓜皮也不乱丢,吃好了比赛摇肚子,咕咚咕咚的响。
西瓜好吃,真是“又红又甜又起沙”,不知当时只用猪粪肥种得好吃还是当时“吃嘴低”,男女老少热热闹闹,以后吃西瓜不少,可从来没有吃出当时的味道。
往事悠悠。四十年过去了,斗转星移,世事沧桑,如今有插秧机,收割机,种田不用处于蒸笼下一样弯腰面朝泥土背朝天,不用整天泡在高温水中,变得省时省力。“双抢”已成为历史,但沉淀下来的却是对泥土的谦卑,田野的依恋,自然的敬畏,也成为了引发乡愁的很深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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