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风吹纱窗,感受春的暖气。我不禁问同室之同事:
“人生是怎么回事?”
同室之未婚女正要接话。
我说:“不是问你的,你现在应该思考爱情是怎么回事,或者婚姻是怎么回事,到我们这个年龄才应该讨论人生之事。”
她问:“那你二十年之后会问什么问题?”
我说:“关于生与死。”
她又问:“那再以后呢?”
我说:“关于花和草。”
莲、平、丰和我四人带着手提包去踏青。
莲说去寻找杏花,平说近处没有,不如去大棚买黄瓜,新摘的黄瓜特别甜,丰说去哪里都行,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就很快乐,丰就是那个未婚女子,也是我们踏青组合里很好的未婚女子。我说,我要吃雪糕,“伊犁火炬”。
已是暮春,可在北方正是初春之景。人行道边的柏树黄绿着,辣妹妹草从土里钻出来了,一种低矮的灌木上结满了红色的溜溜儿。这一切不免引起我们一番叽叽喳喳的评论。
莲捡到了一支被人丢掉的杏花枝,她说我们也算找到杏花了。
前方在施工,地上有几个大坑和一堆堆黄土,莲说,这情景让她想到农村,我奇怪她说话的语调是那么充满喜悦、向往和怀念……
泥土永远是人的根,不是吗?
我们听从了平的话,去大棚买黄瓜。棚外有两条狗叫得人心惊肉跳。后来一只懒洋洋的猫走过来,白色的,不是雪白,是一种灰白,看起来已经是一只成熟的猫了,丰一开始把它当作了狗。莲轻轻的摸了摸那只猫的背。
一个非人类的生物也许更能引起人类对生命的观照。
问*一个大棚的主人,那个憨厚而单薄的男人说,黄瓜还小,没法摘,我们问还有别的菜吗,他说只有蔓菁叶。我们就又向前走,第二个棚门锁了,门口有一条黑黄的小狗,挺乖,没有叫。
再往前,门开着,向里一看,棚里竟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是月季花。我看到一个妇女在那儿插苗,后来一点也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只记得一脸的笑容,好像很黑,又好像不黑。
我带头进了大棚,里面湿度和温度都很高,有一股泥土和花香混合的气味,我问那妇女:
“有什么菜?”
她说往里走有油菜和油麦菜,我们就往里走,是一条泥水的小道,我们的高跟鞋差点陷进去拔不出来。
果然有这两种菜,嫩嫩的绿。问她怎么卖,她说她是打工的,不能做主。
我们就说,你做主吧,卖给我们,你自己拿上钱,别给棚主了。
那似乎黑又似乎不黑的女人一脸笑容的说:
“好啊。”接着继续低头插苗,不再理我们。
于是我们两手空空的折回来,看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月季花苗,我们决定用手机给它们拍些照片,也不枉我们来一回。
月季花恣意的开着。我不禁想问,那艳丽的红是恋人的浓情吗?那淡雅的粉是少女的幽怨吗?那俏立的花苞是不甘屈服的心吗?
地上的小黑塑料盆里刚栽上短短的花枝。我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心理偷偷拔了两枝,藏在手提包里,花枝上有刺,手指有点疼,我也不管流血没有就跟着莲和平走出了大棚。
一个满眼警惕神色的胖女人快步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等我们的丰心慌的说,我们快走吧。
我们便往回走,然后我们就像迅哥们偷吃了邻田里的豆子一样,心情愉悦,开怀大笑着。
我把其中一枝给了平,给我们起名叫“采花大盗”,莲说,应当叫“采枝大盗”。
丰说:“刚才那个女人真让人害怕。”
我说:“如果那个女人不过来,就没有意思了。”
我们又大笑。
下午的阳光斜照在脸上,莲担心我们的皮肤会起黑斑。平说,快到时间了,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丰陪我又买了一根“伊利火炬”,她自己买了一个“喜之郎”果冻。
我们的踏青之旅——也许该叫买黄瓜之旅,或者叫偷花枝之旅,总共用了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对于我来说很短暂,也很漫长,短到我刚刚吃完两根“火炬”,长到需要用很长时间来思索,也许是一生。
一小时后,我们坐在大会议室的后面,听课并做评课记录。
大概是太阳落山了,天色阴暗起来,春天的黄沙又起。我们坐在室内,只能听到风拍打窗户的声音,不会被吹成土人了,真应当庆幸。
真的应当庆幸吗?
我们是一群教书先生。整天站着说话,坐着写字。我们拿着微薄的工资,感叹物价的飞涨。我们因为每月将加一百多元钱的薪水而欣喜若狂,又因为加资计划泡汤而萎靡沮丧。我们在超负荷的劳动着,却很难得到鼓励和温暖。我们没有看看天空,浴浴春风的闲情和心情。我们只是一群教书先生。
一根雪糕,一条新鲜的黄瓜,一串红溜溜儿,一个黄土堆,一朵月季花,一只灰白的猫……都让我们的心惊喜和悸动,让我们体验到了生之乐趣。
也许我们的心灵已经弥满了很厚的黄沙,也许我们的眼睛已经盖上了太严实的大棚塑料,也许我们拘于一隅的灵魂也需要被不提防的花刺刺痛……
我相信平一定会好好养那株花,当它开着或红或白的艳丽花朵时,平一定会想起某一个春天的下午,她好像吃了一根黄瓜,甜甜的新鲜的味道,就像她的人生。
我相信莲会常去看一看家乡的泥土,那样,她的灵魂之根会更加扎实美丽。带着质朴与华艳,她的眼神会像杏花一样,永远绽放。
我也相信丰有一天能够更好的回答关于爱情和婚姻的问题,能够勇敢和自信的觅得伴她一生的“喜之郎”。
至于我,我会经常记起花刺刺痛手指的感觉。我不想对那个胖大嫂说对不起,只想真诚的感谢她。她,还有那个给她打工的笑脸大嫂,培育了那么美丽的花,并且以特殊的方式恩赐给我那么非同凡响的花枝,我会以一颗无比虔诚的心对待这番际遇。
人生是怎么回事?
人生就是主动去摇晃即将麻木的身体和灵魂吗?
人生就是快乐的刺痛或者就是不按规则来使一朵花开放吗?
风吹纱窗,春的暖气进来了。
花儿何时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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