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45、燃烧

童年记忆45、燃烧

不知是过路的汉子顺手丢下的烟头点燃了森林，还是哪家的孩子点燃了森林里的松毛，总之，村庄附近的森林在熊熊的大火中燃烧起来了。燃烧起来的森林，在一种无法遏制的狂乱激情的驱使下，四处乱窜；滚烫的舌头舔舐着森林里的大树，那些树下的灌木丛，则在大火的燃烧中化为了灰烬。森林里幼小的生命，在大火狂野的脚步踩踏之下死去了，强壮的生命则在火海中与疯狂的火苗舞蹈着，展示着生命不朽的魅力。

村庄的人们，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朝着燃烧起来的森林跑去。其实，在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面前，村民的奔跑是徒劳的；他们救不了那样的大火，更何况还有狂野的山风助兴，燃烧的大火当然就更其放肆了。有时，大火顺着地面匍匐前行，有时大火一下子跳得很高很高；跳窜的火苗抱住大树的腰肝，把干渴的嘴唇贴在大树的脸上；凡是树木被火亲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疤。大火经过的地方，显出一派颓败荒凉的景象。

跑到森林边上来的人们，观望着肆虐燃烧的大火，脸上显出惊讶和恐惧的表情。年纪大一点的人们，口中发出哀伤的感叹；而孩子，看着疯狂燃烧的大火，却是一种慌乱的兴奋表情。孩子不知道，大火中生命的消亡。在孩子看来，燃烧本身就是生命的极限体现。孩子在火光里，于惊恐中高声地喊叫着，孩子的叫喊声充满喜悦。大火不停地向前奔跑，烈火中的杂草和树木，无法逃脱被烧为灰烬的命运。或者，也有的草木，本来是渴望烈火的嘴唇的吧，它们的全部生命意义也许就蕴含在那疯狂的燃烧中。燃烧成就了腐朽生命的梦想。

干柴与烈火的爱情何其壮观，他们把整个的森林当成爱情的游乐场，就那么忘我地爱恋着，燃烧着，把生命的激情在燃烧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完美无缺。或许，生命里有着这样一场大火燃烧过的生命，会有着不一样的生命体悟吧——那些年长者在燃烧的大火面前发出的哀伤感叹，是在感慨那些燃烧的生命留下的灰烬呢，还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没有如此轰轰烈烈地燃烧过而伤感呢？

大火燃烧过后的森林里，很长时间都会是一片死亡的寂静。孩子走在曾经走过的森林里，心中有着莫名的失落感。孩子觉到心里缺少了些什么，看着遍布森林的白色和黑色的灰烬，孩子的眼里显出从未有过的空洞来。孩子用脚踢开地上的灰烬，像是要在灰烬中寻找他想要的东西。可是，除去飘散在空中的灰烬的影子，孩子什么也没找到；孩子在整个森林里闻到那种死寂的焦臭味。这样的日子里，孩子的心中无比忧伤。

同样是遭受大火燃烧过的森林，第二年的春天却会显出完全不一样的景象来。有的森林，在细风沐雨的滋润下重新长出了生命的新绿，只要一个春夏的光阴，森林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甚至，细心的孩子会发现，那些在燃烧过后长出来的树苗，一棵棵都长得笔直标致，像是些美丽的姑娘和俊俏的小伙在微风里微笑着。另外一些原来长着高大树木的地方，在大火肆虐之后，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片空地，甚至连草也不生长了。那样的景象，总是留给人们关于大火肆虐的伤痛记忆，人们走过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总是要提起曾经在那里燃烧过的那场大火；甚至，还忘不了要说起那个地方，原来旺盛的生命迹象。可是，如今，那个地方寸草不生了，变成了仅供人们忆及与那场大火相关的一个显得苍凉的颓败景象。

村庄的人家，在火灾发生以后，总是告诫自己的孩子，要谨慎用火，不然就会发生如同那场大火一般的毁灭性火灾。孩子其实不用大人再说什么了，看过大火燃烧的孩子，心里自然对火灾的可怕在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不会再将火柴随意地在山野点燃了。

生命的燃烧和森林燃烧是不是有着类似的原理呢？在观看燃烧的人眼里，燃烧总是疯狂而美丽的迷人景象，在燃烧着的物质那里，燃烧本身就是全部的价值和意义。然而，人们都在心里渴望燃烧，人的本性却又在无意间规避着那种疯狂的燃烧，毕竟，燃烧的后果是不可知的；它可能产生更强更好的生命实体，更多的时候，燃烧却会显出寸草不生的颓败景象来。其实，无论燃烧也好，不燃烧也罢，不过是生命存在的不同形式而已。生命总在周而复始地轮回。世间从来就不缺少一棵树，也从来不曾缺少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