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兰
大鹤的师傅是拢沙河岸的名匠。打铁的手艺,在拢沙河岸,只要有人敢说第二,他便一定是那个*一。*一不是吹嘘出来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打出来的”!这“打”字,当然不会如表面那般单纯直接。
师傅姓王,但王师傅从不喜人叫他王师傅,或老王。这些都叫不得,应该叫他王爷、大王。倘或是不小心叫出口了,便将就着只能找那“第二”做打铁的活计了。当然,人心难得是和嘴巴长在一处的,嘴里虽这般叫,心里却是另一般想法。可这也奇怪,拢沙河岸的人们,何时会在乎这一点面子上的问题,从来都不会为了利益为握着脸面不放的。这一点,想必是因为王师傅的技艺其实并不算过于精湛,只是在这拢沙河岸,马虎摸了个*一罢了。
比如去年黄鸭子去城里走亲时带回来的一把钢制镰刀,便着实让王师傅看着他们热闹了一阵子。
王师傅对于徒弟,和王师傅的师傅对待王师傅是相差不多的,或许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这打铁的匠工,手上的力道便应该自小开始练习,发力要准,且狠,如果在某一道力气上没有均匀,那么出来的便是一个废材。
就好像王师傅对大鹤的教授一样。打,是必须的,且应该打得准,狠。并且在细节的部位,譬如脸,是不好打太多,打得多了,会浮肿,打得少了,没有作用。于是,便应该在身体四肢上琢磨办法,用棍子打是比较好的。王师傅想着,这样打,那一层皮不会烂,虽肿了,隔了层衣服,也看不见,况且不消几天就好了。再说那棍子,和铁锤的手柄一般粗细,拿着合手,打着合心。不会打出废材来。
铁匠的铺子在拢沙河边,两旁便是卖猪肉的、卖面盐的、卖衣料的,且有一家中药铺混在之间。王师傅是爱热闹的人,喜欢每天听着隔壁的杀猪声起床;衣料店的后院总晒着布,王师傅愿意伴着染料的味道吃午餐。中午时分,太阳正大,布料上染色剂挥发出来的味道,很浓,盖过了碗里的饭,王师傅说,他吃的不是饭,是人生,毕竟人生是五颜六色的。如果这时大鹤不在身边,他便一定会叫大鹤到身边来,然后再郑重其事地重复一遍人生,并且将大鹤的耳朵拧成一坨粪便的形状。他认为,大鹤的耳朵就像屎一样,不会有什么好的味道。他还是比较喜欢染料的味道,或者夹杂一点中草药味。
记得那天大鹤去中药铺熬药回来,看见王师傅在自家门前种一株草,那草的形状不是很好看,叶子也宽大好似娇小的芭蕉。他也不问,何况不敢问,便端着药进了门。一会儿,却听见王师傅在门外叫他:
“鹤子,给我出来。”
大鹤走出去,仿似习惯了师傅的叫唤,却仍旧不会跑着走,不论师傅是怎样热切的叫喊。他已经忘了跑着走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好像十岁那年被野驴子家的狗追着跑便是很后一次经历。
“师傅。”
“过来,”王师傅说话时也喜欢拧着大鹤的耳朵,好像这样可以通过他的手把他的技艺传授给大鹤一般:“师傅这种的什么花,你晓得吗?”
“师傅,不晓得。”
“就你个驴一样的脑子,晓得吃!”
师傅把手送了一松:“这是张妈妈在城里小姑子家讨的,说叫什‘天堂鸟’,又叫什么‘鹤望兰’,我晓得你名字里有个鹤,便用一把磨了锈的锄头换了一根来,种在门口。倘使你以后真个做了好铁匠,也不枉我换了这花来种!”
大鹤目呆,看着那草。也不晓得师傅又骂了一句进了屋。只是一句“天堂鸟”还依旧没走远。
天堂?黄鸭子的媳妇儿提起过,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堂有鸟?叫天堂鸟!对,这是会变化的鸟吧,能化了草从泥土里摸索肥料,是不是总有一天会再飞起来呢?我记得星子姐姐说过,人死了,都是会变成鸟的。那我变成鸟以后,可千万不能又被人捉住。更不要折了翅膀变成草,只能扎根在这泥土里!
那天夜里,王师傅睡得很香。是一个好梦,他知道,明天便是鹤子十八岁生日了,也该把这铁匠铺交给他了。他梦到鹤子打了一把盘龙卧凤的椅子,还涂了金漆。他梦到自己就坐在那金漆上。他梦到正当他坐上去的时候,隔壁杀猪家的突然传来了一声响,是不是他家的猪掉到锅里了呀!这猪肯定趟了猪粪,坏了他的梦。
第二天,铁匠铺门口满是人,把布料店的门都挤满了,却只是中药铺的门静静地关着,人们也不买面也不买盐。王师傅把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杀猪家的猪并不是趟了猪粪。
又过了两天,王师傅的手已经不习惯拿棍子了。今天也不打算打铁,便操了椅子,坐在门口,椅子是木头的。那草也嫣儿了,他没注意,在种草的时候不小心挖到了根。中午的太阳真大,隔壁布料店的后院肯定又晒满了布料。味儿挺大,却不想吃午饭,闻着这味便可以了。今天这味是从染缸里发出来的,那缸起码有六七尺吧,不然味道不会这么浓的。王师傅很用力地闻,好像那缸里有鹤子的味道一样。
王师傅想:鹤子十八了,也是该打好铁的年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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