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的尴尬

我是一个不太注重自身形象的人，且有一番自己的歪理：整天生活在熟人圈子里，谁有几斤几两，大家心里都清楚，何必要经常搞得衣冠楚楚，人五人六地干什么。其实骨子里更有一番不为人知的狂妄心态，衣服穿得档次高,并不代表人品好，学识就高，充其量只是说明他有钱而已。我自有货在肚里，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何必要装扮出一表人才的样子。

有了这样的心态作主张，所以在人们心中的外部形象可想而知了。说得好听一点：此人自恃有点学问，不修边幅；说得难听一点：邋里邋遢，穷酸相一个。比如学生作文中就经常有我的形象描绘：“李老师一年四季就那么几身衣服，一点也不注意打扮，头发乱蓬蓬的又焦又燥，一双皮鞋灰扑扑的，长久未擦油的样子……”的确，我的衣服，很少有超过50元的，更何况我是个拿钱不多，吃粉笔灰的臭老九。我以为花几百元买一套衣服，实在是浪费。

可就这样出门，确实遇到了不少麻烦。我从一九九三年开始了法律专业成人自考学习，每年春秋两季要去安康参加自考，出入文人圈圈，人们总是怪怪看着你，这倒也还不打紧，内心自有一种阿Q精神撑着；可是遇到办事的的时候，就感到非常艰难，人家总是一幅居高临下的样子，就像当铺老板架着金丝镜，从上面俯视着你，那怕你手中要当的是一块和氏璧，也自愧难当。那眼神让你自惭形秽，恼不得恨不得。更有甚者，有一次参加考试住在五星街招待所，同室的一个生意人竟怀疑我偷了他的钱，而不许我离开旅舍……

我算是想明白了，到了陌生地方，谁认得你是老几？全凭一身打扮判断你的人格修养、社会地位，这能怪人家吗？有了那次的教训，于是这几年出门时也人模狗样的装饰一番，穿上学校举行大型活动时统一购置的西装（除了学校活动统一要求外，一般不穿），再配上白衬衣红领带，没想到经过这样一番“装修”，还颇象那么回事：“潇洒大方、玉树临风”，蛮有“品牌”的样子，于是不禁咧嘴自嘲：凭本人的学识气质，再配上好衣服……“马靠鞍装，人靠衣裳”，这话不假。

这样一来，麻烦倒是没有了，却又常常遇到一些尴尬的事：

先是住旅舍，登记的人先是很热情地介绍一番客房的档次设备，然后就问你愿住150元的雅间还是120元的标准间，而当一听要住很低的普通间，服务员的笑僵在脸蛋上，仿佛受到了嘲弄似的，而那眼神却使人心冷；进食堂吃饭，老板笑盈盈的倒茶让座，然后不厌其烦地为你介绍本店的海参鱿鱼腰花肚片如何有特色，而你却问一盘炒面多少钱，老板的笑也随即藏进冰柜里去了，眼里透出的鄙夷神情，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厨刀，而你则狼狈不堪，窝囊得像只案边待宰的缩头乌龟，心里万分惭愧，觉得对不住老板的盛情；一盘炒面足可以保你三天不饿；路过发廊，按摩室，迷人的靓妹就笑笑地问你：“先生，要不要洗个头，按摩一下，挺舒服的”，惭愧的就连人家姑娘的脸都不敢看，低了头落荒而逃；还有那饭店门前一长溜擦皮鞋的，每次总是热情让坐，只好加快脚步，慌慌张张的，恨不得将刚趟过泥水路的脚揣到怀里，心里却很歉疚，很想对她们说：你们擦一天皮鞋挣得钱，比我吃一天粉笔灰挣的钱要多得多。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人怀疑当小偷难受。

这倒颇真使我踌躇了：平常衣服，会遇到许多麻烦；装修一番，又会遇上更多难堪的事，我实在是像只披着狼皮的羊，外强中干。

于是我想了整整几个晚上，总算是想明白了：这世上只有钱很重要，人们爱的敬的也是你兜里的钱，当知识和才能没有变成金钱的时候，它就一钱不值，你也就一钱不值。

而我，缺少的偏偏就是钱，这就是我的尴尬。